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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罗伯特·艾格迪士尼怎么全球化怎么本土化怎么抗疫情

2020-05-24 22:41:21  阅读:7706+ 来源:腾讯科技 作者:责任编辑。王凤仪0768
不是每一家中国以外的公司都能在中国取得成功,我们也可以成功正是由于我们对不同文化的欣赏,并尊重世界上不同的人。

文 | 高洪浩

编辑 | 宋玮

2020年2月,罗伯特·艾格(Robert Iger)正式卸任了已经担任了15年的CEO职务,任职迪士尼董事会执行主席。但仅仅两个月后,迪士尼因受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与全球经济衰退的冲击,艾格重新回到了业务一线。根据《纽约时报》报道,他重新获得了重要的管理权限,试图帮公司渡过危机。

5月22日,艾格接受了包括《晚点LatePost》在内的六家媒体群访。这也是时隔三年,在其新书《一生的旅程》上市之际,艾格再次接受中国媒体采访。

艾格是迪士尼历史上最成功的CEO之一,其带领迪士尼迈入了史无前例的大扩张时代。在其上任的第二年,2006年起,迪士尼先后收购了皮克斯工作室、卢卡斯影业、漫威娱乐和21世纪福克斯;目前全球票房前十的电影中,有六部来自迪士尼;在艾格的任期内,迪士尼与中国政府展开了十年的漫长谈判,并顺利让中国第二座迪士尼乐园落户上海;他的最新动作是在2019年推动上线了Disney+流媒体平台。

在《晚点LatePost》问及艾格关于迪士尼前高管凯文·梅耶(Kevin Mayer)加盟并担任CEO的短视频平台TikTok,艾格回答,“我们是很强的竞争者,能与迪士尼匹敌的公司却并不多。”

能与迪士尼匹敌的公司并不多

问:你曾经多次推迟退休计划,今年2月你宣布卸任CEO,两个月后又再次回归,这是否证明了迪士尼对你有重度依赖?

艾格:我当时决定卸任CEO,只担任董事会执行主席的时候,目标只有两个,一是帮助我的继任者,即新任CEO取得成功;二是在接下来的任期内专注于更多创意层面的工作,这也是迪士尼最重要的东西。

虽然有报道称,我回来是做回我原本的工作,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的计划是在2021年底彻底退出迪士尼。我很期待,但并不是期待离开迪士尼,我很爱迪士尼,而是期待迪士尼的未来,我知道那里会有新的可能。

问:你怎么看待中国科技公司的海外扩张,比如TikTok?

艾格:他们刚刚雇用了一位迪士尼的高管(Kevin Mayer,凯文·梅耶)去当他们美国业务的CEO,我还没跟他聊过他们的发展计划。

我认为TikTok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因为它与年轻人产生了共鸣,我的孙子孙女也在使用,他们不仅是内容的消费者,同时也成为了创作者,这也正是TikTok美妙的地方。

问:现在年轻一代会花更多时间在这类短视频产品上,迪士尼是否会发布类似像TikTok或Quibi的短视频平台?

艾格:我们投资了Quibi,所以迪士尼目前不会发布类似的短视频平台了。我们也没有计划在美国做一个TikTok这样的产品。

问:但TikTok确实代表了一种趋势,就是这种去中心化的内容创作方式正迎头赶上,并受到欢迎。

艾格:TikTok不仅是一个创作工具,还是个分发工具,你在家就可以把你的故事讲给数百万人。这种强大的工具赋予人们创作更多与本地相关的故事的能力,无论是跟你的国家,还是你的城市,甚至是你的街区、你的家庭相关。

问:这是一个会持续下去的现象吗?

艾格:我觉得是会持续发生的。这给全球故事的讲述者带来了更多的压力,但这也正是我们拥有皮克斯、漫威、《国家地理》、星球大战系列的原因,它们让迪士尼有了一些优势。

问:你将这种多元化的集合看作是应对挑战的制衡手段。

艾格:是的。继续制作全世界人们都会喜爱的电影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一门好的生意。

问:TikTok有朝一日会成为迪士尼的直接竞争者吗,也许它也会发布自己的流媒体平台或全面进入内容行业?

艾格:我们是很强的竞争者,能与迪士尼匹敌的公司却并不多,原因就是我们也可以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找到讲故事的新的方法,让故事贴近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们。

当时我们冒险投资了一部全黑人阵容的电影《黑豹》受到了全世界欢迎。我非常期待接下来的《花木兰》,希望全世界会像欢迎一部全黑人阵容的电影那样欢迎一部全华人阵容的电影。

另外,我们仍然乐意做出投资方面的举措。我们有雄厚的资本实力,这不是谁都有的。

问:迪士尼是否打算制作仅在流媒体播放的高质量的电影?

艾格:我们会继续制作在大银幕上映的电影,但我们也会制作专门在“小荧幕”播出的电影。我们已在这么做了,也已经为之招募了很多人才。但高预算的电影我们还是会为电影院准备。

我们大家都希望上海迪士尼乐园是“中国的迪士尼乐园”而非“迪士尼的迪士尼乐园”

问:迪士尼是一家全球企业,但我们今天看到的却是地缘政治的格局变化、人们情绪的变化、本土主义的崛起等等。

艾格:全球不同国家,尤其是超级大国间的不和谐是不利于任何全球化企业的。我们依靠国家之间的坚实联系繁荣发展,无论是商业联系、军事联系、文化交流、教育交流、科学或任何联系。当我看到世界上的争端和紧张局势时,我很担忧。

我们不参与其中的政治,也不会针对中美关系发言。但无论是政客还是普通人,他们之间的互相理解尊重,友好相处才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回过去想,我们在进入一个市场时是多么小心地表示尊重,我们肯定是以市场中的一员而不是美国企业示人。

问:比如现在新一代的中国年轻人(Z世代),他们成长于一个中国综合国力快速上涨的时期,也在变得更亲近中国的本土文化。

艾格:没错,全世界范围内的受众对本土文化的兴趣和占有感都在持续攀升。科技看似打破了不同文化和国家间的阻隔,形成了“全球文化”,但事实却相反,人们变得更尊重和欣赏自己的文化与身份。

还有本土文化质量的提高,中国现在的电视节目与电影质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这激励我们要更加努力。不是每一家中国以外的公司都能在中国取得成功,我们也可以成功正是由于我们对不同文化的欣赏,并尊重世界上不同的人。

比如我们一直试图淡化美国文化的标签。在上海(迪士尼乐园),我们要突出的是迪士尼和中国,而不是美国和中国。

问:“本土主义”这个趋势看上去与迪士尼一贯的“全球故事”哲学是相左的,迪士尼还在努力变得更包容,顾及尽量多的人。

艾格:未来一定会出现慢慢的变多本地驱动、与本地相关、在本地制作的故事,但仍然会有一定空间留给那些为全世界创作、讲述和发行的故事,空间可能不大,但我们很擅长做这件事,我们也会继续很好地做下去。当然这不代表我们就不会为本地受众和市场讲述本土故事。

问:很多人会认为全球化是电影产业消亡的原因。你觉得观众会永远吃IP翻拍和超级英雄电影这一套吗?

艾格:我认为好电影的前提必须是好看的,而不是仅仅依赖于翻拍或者续集。《疯狂动物城》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是原创故事,但在各种层面而言它也是大片。因为在中国受欢迎,上海迪士尼乐园在建疯狂动物城园区。

我们还是要继续在大银幕上讲述原创的全球故事。但是很显然在品质上的竞争会更激烈,压力也更大。能吸引所有人的故事可能是最难讲的故事了。

华特·迪士尼曾经被问到他讲故事是为了什么。为了有孩子的成年人?为了孩子和家长可以一起听?他说都不是,他讲的故事要触碰到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个特别的地方,深入灵魂。一旦做到了这一点,它就非常有力量了。

问:迪士尼为什么能够成功将西方文化或美国大众文化传遍全世界?

艾格:我们向世界讲述这些故事已经接近一百年了,我们所讲述的故事以及所做的事情,是能够打动人的,无论他们的文化、国籍、语言是什么。

一个典型的迪士尼故事是充满着希望与乐观向上的精神。我们大家都希望让人们相信邪不压正;我们大家都希望人们能够敬爱家庭与老人;我们大家都希望人们能够感谢朋友;我们大家都希望能够拥抱冒险和冒险精神;我们相信包容的力量。为所有人讲述所有人的故事,我认为我们做到了。

想要向世界讲述故事是很困难的,我们要确保所做的一切不会对任何一个民族造成冒犯,比如在建造上海迪士尼乐园的时候,建造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我们大家都希望上海迪士尼乐园是“中国的迪士尼乐园”而非“迪士尼的迪士尼乐园”。当然这是一座迪士尼乐园,但它是专门为中国人民建造的。

现在我们一定要考虑如何把Disney+引入中国

问:你曾经主导迪士尼收购了皮克斯工作室、卢卡斯影业、漫威娱乐和21世纪福克斯,哪一次经历令你印象最深刻?

艾格:从史蒂夫·乔布斯手中收购皮克斯。一部分原因是,这是我的第一次重大收购。74亿美元在2006年是很大一笔钱,而通过出售,史蒂夫也成为了我们最大的股东,我跟他也变得亲近。

而且就在我们宣布消息之前的几分钟,史蒂夫告诉我他的癌症复发了,他在最后时刻给了我一个退出交易的机会。虽然我没有退出,但我当然记得那个瞬间是巨大的焦虑和压力,我需要在不咨询任何人的情况下立刻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他希望我替他保密。

问:为什么迪士尼能够成功收购这么多优秀的公司?

艾格:在我担任CEO的四次重大收购中,它们都是来自掌控实体的个人:鲁伯特·默多克、史蒂夫·乔布斯、乔治·卢卡斯和艾克·珀尔马特。我和他们四个人建立的关系帮助了收购的成功,人际关系不是唯一的因素,但它开启了大门,建立信任是很重要的。

我还觉得,当你实施收购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告诉你估值有多少,风险利弊是什么,但最终都会落脚到一件事——就是你认为什么是对的。我觉得除非你经历过,否则你无法体会这种事需要一个人多少的勇气和直觉。最终,总要有一个人来拍板:好,我觉得这是对的。在那些情况下,这个人就是我。

问:2019年迪士尼正式收购21世纪福克斯,对这个新成员未来会有什么规划?

艾格:21世纪福克斯的加入带来了好故事和好品牌。我立刻想到的是《阿凡达》,而我们现在在制作不止一部《阿凡达》的电影续集,下一部将于2021年底上映。

我们也控股了《国家地理》。《国家地理》讲述我们星球的故事,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可以产生共鸣,对中国来说尤其如此,因为中国有辽阔的疆域,众多的人口,对于地球环境也产生着重要影响。

问:你曾经为迪士尼制定了三个战略级的方向:高质量的品牌内容、拥抱科技、成为真正的全球化企业。鉴于目前新一代年轻人的出现,以及娱乐行业最近发生的诸多变化,在下一个十年或十五年,迪士尼是否会需要有新的战略方向?

艾格:直到今天,这三项策略都是非常有价值的。首先当你和更本土的故事、本土主义和本土文化竞争时,高质量的品牌故事尤其重要;如何利用科技讲述更高质量的故事,《花木兰》的创作过程就是最好的例子;在真正的全球化上,上海迪士尼乐园是最好的例子之一,而现在我们一定要考虑如何把Disney+引入中国。

问:Disney+进入中国是否有时间表?

艾格:暂时没有,我们的讨论还在初期的阶段。我们一定要尊重和应对中国的一些规章制度,但Disney+进入中国是我们的梦想。

问:Disney+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三个月上线,在这样的时间节点,它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艾格:我们是比较幸运的,因为慢慢的变多的人不得不待在家里。Disney+提供的娱乐项目正适合这样的场景。但我还是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愿没有新冠肺炎我们还是一样会取得成功的。

问:在线娱乐从很早开始就在从传统电视和影院那抢夺观众,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强化了这种转型,迪士尼是如何平衡新旧业务的?

艾格:我们上线了自己直接面向消费者的互联网产品,这中间还包括Disney+。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因为很多声音认为它会打乱我们的传统业务。

但我认为不会。虽然电影业被新冠肺炎疫情重创,如今我们在家就能够得到许多娱乐消遣,但大银幕的体验是不会消失的。疫情过去后,人们还是会愿意去主题乐园,去电影院一起在大银幕前体验一部电影、一个故事。

现在苹果也自己拍片子了,我觉得如果史蒂夫在世,我们会一起来做这件事

问:你和史蒂夫·乔布斯有着深厚的友谊,你认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艾格:乔布斯和我在很多方面是非常不一样的,但是我们对很多事情有一样多的热忱。比如他有一个说法:在做法得当的时候,科技和艺术的交集能让他的心唱歌(things that make his heart sing)。

我和他一起去苹果设计实验室,他会拿起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上面那个凹槽的形状,然后说“看这多美啊”、“是不是很美”。他眼中看到的一些东西,是作为消费者不一定每天都会看到的。我也是这样的,我会注意到很多细节,当你积攒了足够多的细节,就会成就一个很好的东西。

我们都喜欢设计、喜欢音乐,我们会分享各自的音乐播放列表。我有一个播放列表是他在去世不久前分享给我的,我们会惊讶于我们的播放列表有如此多的重合。另外,我们都喜欢挑战,我们都是很有竞争精神的人,而且我们都想证明,我们是值得迎接巨大挑战的人。

问:Disney+的上线和你与史蒂夫·乔布斯分享的iTV概念有关吗?

艾格:我从2005年第一次和史蒂夫·乔布斯讨论时,就对向大家提供电视节目的平台这个概念非常感兴趣。现在苹果也自己拍片子了,我觉得如果史蒂夫在世,我们会一起来做这件事,但现在他去世了。

我们做的Disney+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是和当时的iTV概念有联系的,我自己对这件事情也很感兴趣。在这点上,再一次证明科技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科技的进步也完美适配了这一类媒介的变化。

问:在担任CEO的15年时间里,有没有哪些事情是你想做但最终没做成的?

艾格:我几个月前决定卸任,主要是因为我感觉自己已经实现了我想实现的一切。其实我本来打算2016年上海迪士尼乐园开园后就离开,因为我觉得做成了这件事,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但后来我决定再多留任几年,随着Disney+上线,以及完成了其他的几件不错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了。

问:如果你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在什么事情的决策或执行上你可能会采用不同的做法?

艾格:有些人会带着遗憾退休,因为他们还想做更多事情,或者希望用不同的方式做某些事情,或者他们在自己事业的经历中缺少了某些东西。我绝对没,这其实说明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很自主的。

问:如何评价自己在迪士尼历任CEO中的位置和使命?

艾格:在迪士尼的几位CEO中,迈克尔·艾斯纳是我的前任,他完成了很重要的工作,当然华特·迪士尼也是。我还是不要给自己去做这样的排名。

问:评价一下自己在担任CEO的15年里所作出的贡献?

艾格:我最大的贡献是在2005年接过了这家世界著名的成功企业,当我离开这家公司的时候,我领导它变得更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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